我叫刘万一,家住亳州市谯城区大杨镇,1951年赴朝作战,一家三代都从军,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。
七十二年前,我正在抗美援朝最前沿的“六一二”高地上,和装备精良的侵朝联军浴血奋战。从拂晓一直打到天黑,那惊心动魄地壮烈情景,七十二年过去了,至今仍记忆犹新,怎么也忘不了。抗美援朝战争五次战役后,作战方针进行战略调整由“进攻战”调整为“阻击战”主要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。就在这时我带着一班战友上了最前沿的“六一二”高地,执行阻击任务。
到前线,我们的首长,排长常国华同志和我们进行长时间的谈话,介绍了许多阵地生活和战斗经验。他亲切地走到我面前问“多大啦”“十五。“你别看我班长年纪小,他可是个老兵嘞”。一位战友打趣讲,“啊?”战友说:“他爸是我们部队上的干部,渡江的时候如果不是通讯员说了捞腿(拖后腿)的话,他就跟大部队渡江啦,能参加渡江战役,不是老兵吗?”“是”。排长微笑着点点头说:“了不起呀!”大家一阵欢笑,讨论起来……
天黑下来了,排长带我去熟悉阵地,我俩来到了六一二阵地的西侧,排长说:“我们这个阵地山不高,面积不大,南北走向,有三个工事,你这是三号工事,一、二号在南边。右边这座山叫“六一”,它离我们就隔这个山涧,直着看也只有百米吧。左边的山叫“六二八”。南边那山叫“樵岭山”。这三个敌占区,不但山高,而且,对我们还形成了半个包围圈,我们是三面受敌呀!不过,我们这三个工事,对敌人也有很大的威慑力,它像三把利剑插进敌人心脏。“你看”,排长指着一处说:“我们能从这,看到敌人的大后方,能切断他们上下山的通道。所以,敌人对我们恨之入骨,日夜封锁着我们,总想一口把我们吞掉,多次来犯都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”。说话间,敌人发来一排炮弹,排长把我按倒,炮后排长说:“在这,不能有半点麻痹,不然要吃亏”我对排长肃然起敬,非常钦佩他那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关心、爱护战士的高尚品德。
上阵地后,站岗放哨,敌后埋伏,我样样都走在前面,觉得浑身是劲,虽在敌人封锁着的眼皮底下生活,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和畏惧。白天在坑道里上上下下(坑道两层) 自由活动,大家一起讲故事和笑话,也打扑克和下象棋,同时观察敌人动静,发现目标开枪射击。晚上,三三两两深入敌后打埋伏,干扰敌人,碰巧了还能捉个舌头回来 (舌头即俘虏) 真像孩时玩耍捉迷藏一样,非常开心有趣,新鲜快活,又感到又神气又自豪,觉得这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。不知不觉,三个月就过去了。
这天,天刚黑敌人就开始打炮了,而且越打越猛,一直不停,引起我们的警惕。根据以往的经验,敌人不是掩护换方,便是向我阵地进攻。排长命令我们,做好一切战斗准备。敌炮一夜未停,拂晓骤然停止了。排长命令“出击!”大家迅速冲出了坑道“小刘!”“有”。排长说: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离开这里!”“是”!排长冲出坑道后,我呆住了,转念想,“不行!大家都迎敌去了,我呆在坑道里算啥?战斗结束了我怎么交待呀?不行!绝对不行”!我再也按捺不住了,抓起冲锋枪冲出了坑道。朝山下一看,吃了一惊,敌人黑压压地往上拥,我怒不可遏,握紧手榴弹,强忍心头之恨,等待着敌人进入有效射程(上级要求30米内才准开枪) 到了!我一股劲将手榴弹、手雷、投向敌群,紧接着用冲锋枪扫射,敌人退了下去。刚换好弹药,敌人又上来了。我又是好一阵猛打,又把敌人打下去了。这时我班小陈上来撞了我一下喊:“敌人从右边上来了”!我俩急转右边,集中火力把敌人打下去。发现左边的敌人又上来了。就又转向左边。就这样左边右边、右边左边、左右开弓不知反复了多少次。终于,把敌人打退了,才得以喘了口气。这时的太阳已经大偏西了,我们一天滴水未进,也没觉饥渴,一门心思准备战斗,消灭敌人。
阵地上硝烟弥漫,不时传来枪炮声。一时间敌人不见了,战友们也不见了。哪里去了呢?小陈去瞭望,我进坑道想再取些弹药来。突然一阵爆炸声,小陈同志喊“敌人上来了!”我迅速冲出坑道,见小陈同志血淋淋地,两只手被炸坏了。我顾不及给他包扎,一把抓起三颗手榴弹,拽掉导火索扔向敌人,冲锋枪一扫敌人才退下去了。我给小陈同志包扎好走出坑道,警惕的四处张望。没想到,几个敌人跌跌撞撞的地扑上来,我憋住气、怒视应对,等待他们进入有效射程后,一咬牙,只两梭子就把他们送上了西天。我长出了一口气,慢悠悠地拐过弯朝右上方一看,啊!一个家伙架着轻机枪,正对着我上层机枪工事准备射击,我气不打一处来,端枪一抠扳机,坏了,不发射,随即将两颗手榴弹拽掉导火索,对着敌人砸下去,正砸在机身上,随着爆炸声,敌人连人带枪都滚了下去。
我转身一抬腿,只觉得脖子上一沉,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在我脖子上,同时有根电线把我拌倒了,一颗手雷离我不到一米远爆炸了,如果不是电话线把我绊倒,可能就“光荣”了。当我回头看时,敌人是背着枪的,还在摘枪呢,我迅速进入了坑道,利用坑道优势和敌人继续周旋,战斗到最后,只剩下一点步枪和四发手榴弹了,我和小陈同志已作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,决不给祖国丢脸!
这时部队反击上去,战斗结束了。来到指挥所已经十点多钟了,见到排长,我俩拥抱在一起,热泪盈眶,强烈悲壮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。后来知道我排有十七位战友长眠在“六一二”高地上了,他们为祖国献出了青春和生命。
首长说我们这一仗打的好,打的勇敢顽强。一个排二十二位同志;分布在三个工事上,迎战敌人三个连的兵力。不但消灭了三百多号敌人,活捉住十四个俘虏,而且,还打出了抗美援朝以来第一个“以少胜多”和“坑道优势”的战法。给我们排记集体二等功。我和排长一直沉浸在壮烈的胜利之中,受到了时任十二军三十五师师长李德生将军接见和授奖。
时隔不久六一二高地失守了。上级命令我们排夺回这个阵地。熟悉地形的同志只有我和排长了。排长指挥我任突击组长,我就在这冲锋陷阵中负了重伤。从此,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前沿阵地,离开排长和战友们。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念着他们,寻找着他们。每当想起那段不平常的岁月,惊心动魄地壮烈情景,我总是心潮起伏,思绪万千,仿佛回到了少年时的烽火岁月。(王慧)